時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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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波物语

01


西历2106年,随着“时间回溯”技术的诞生,人类对自身及世界的认知,出现了颠覆性的改变。


回溯历史,可以改变过去,同时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,轻易攫取大量财富及特权,从而在现世极大改善自身境遇。


技术尚未成熟,便已经在逐利的目的之中被泄露。人们趋之若鹜,想方设法地进入其中,取得巨大成功的先验者们,刺激着人们的神经,激起了他们无尽的嫉妒和疯狂。


政府的警告和管控,逐渐形同虚设,在黑市上,流出的传送阵使用名额被卖出了天价。事实上,政府为了最大限度地维护统治,也在大规模招募人员加入其中,唯恐像先前的历代政权一样,在新式的军事技术面前,迅速失势。


在这样的、整个世界都在推波助澜,让人类对回溯历史陷入无序的癫狂之中,“历史”用它独有的方式,发出了抗鸣之音。


最早的确切记录,已经无法确认。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人们逐渐发现,他们已经无法记起先人的名讳,本家的谱系,当这一切终于无法再被忽视和遮掩时,他们还意识到,更多的人也一并消失了,连痕迹都几乎被一并抹消。如果之前被认为在回溯时间之中消失的那些人也算在内的话,那么这场浩劫,几乎在回溯历史的魔盒开启之时,便一同到来。


更大的恐慌降临了,然而并不能阻止贪婪者和投机之人的脚步。人类,似乎在无法阻挡地,日益减少,步入末路——


2200年,一直秘不发声的政府,突然以雷霆之势,以前所未有的未知灵能屏障机制,全面限制了时间回溯技术,强行阻止了人类将自己完全毁灭,并且宣布,自身从此改名为“时之政府”。


新生的政府,诸般改革,均是闻所未闻,然而的确迅速平定了事态,让人类重新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和平。人总是善于适应环境的,很快,新的统治秩序,在知性模拟和灵能操纵两大新生基础之上,被重新建立。


“知性模拟”。人类具有混乱的本性,不可以放任人类任凭自身心意无止境地改变世界,需要来自于人类之外的其他生命实行风险评估及行为限制,已经高度发达的人工知性生命体,是执行这一角色的最优选择。当然,政府对这一切具有最终掌控的权限。


“灵能操纵”。作为人类对抗“时间回溯”的终极工具,摒弃了人类旧文明中已知的绝大部分基础,以被称之为“灵力”的神秘力量作为源头,用完全不符合已知物理定律的方式,将时间回溯全然截止,除此之外,更多的信息并未公开,传闻众说纷纭,而时之政府对此,不做理会。


2205年,随着人类从那场长达一个世纪的动荡中元气渐复,时之政府终于再次公开了一些,可以称之为撼动世界的,惊人内幕。


因为时间回溯技术对于过去的改变,残留的投影在遭受破坏的历史之中,成为了名为“时间溯行军”的扭曲存在。他们延续了部分前身的本能,不断对同一阶段的历史攻击、更改,直至完全消亡,而当这部分历史完全毁灭以后,记忆将不复存在,试图进入其中的人,也会消失无踪。


但是,时之政府并非没有办法对抗,具有灵力潜能的极少数人类,将被征召成为“审神者”,与沉睡在历史中,被灵力唤醒并且给予人形的“刀剑付丧神”一同,在严格监管之下前往被改变的历史之中,对抗时间溯行军,修复历史。


一时之间,具有灵力天赋的人类纷纷被寻找出来,时之政府公开承诺了极为优厚的条件,除了地位及酬劳的方面之外,刀剑付丧神也作为审神者的个人所有物忝列其中。容貌俊美的付丧神,任由审神者驱使,给这个前途未知的选择,更增添了几分异样的意味。


然而,这一切终究是距离普通人太遥远了,时之政府与审神者的世界,很快就与普通人分隔开来。审神者通常以散落在时间狭缝中的“本丸”作为据地,带领麾下付丧神前往历史之中,与时间溯行军作战。也有极少数具有灵力的人类,并不愿意接手庞大的本丸,更倾向于独来独往,孤身执行使命。


这样的审神者,反而更容易将名气流传开来,例如,在如今的难波城中,问起最为人所知的审神者,多半会得到一个名字,“鬼六”。


这与其说是名字,不如说只是个称呼。在近一百年的大灾变之中,许多人也失去了家名和姓氏。事实上,能保留下完整的性命已经算是幸运儿,父母失踪,孤苦无依的孩童大有人在,在半大的年纪,他们就流落到地下世界,辛苦求生,鬼六就曾经是其中的一份子,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,数年后再次出现之时,以“斩人鬼”为名号的审神者,所有的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——鬼六。


鬼六此人,很有一些怪癖。即使有了审神者的身份和相应的地位,他仍然独自住在组屋一间六铺席的屋子里,并不像其他的审神者那样,拥有自己的本丸和付丧神下属,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:“拖累我的东西,没有必要。”


他的名气,并非来源于这些逸闻,而是有着实打实的战绩。具有灵力并且能用其战斗的审神者,已经是常人无法企及的存在了,而鬼六的工作,就是除去那些承受不住诱惑,像前人一样私自回溯时间,从中牟利,甚至背叛时政,投向时间溯行军一方的审神者。


传闻都说,鬼六在清理背叛者的时候,从未失手,向来没有留过活口,是真正的亡命之徒。


“——他们真会胡扯。”


这是个眼神异常锐利,仿佛没有什么秘密能瞒过他的年轻男人,然而现下正全心全意地盯着被放到面前的,碗里切好的肉,准备大快朵颐,还不忘一句抱怨。


料亭的老板娘坐在靠里的主座上,为他斟酒,笑着应和了一句:“那不过是鬼六大人您的分内工作,总有些一无所知的人,搬弄口舌。”


“是啊,嗯,这太好吃了。吃好喝足,才有力气去工作,这份差事哪有那么容易,可是要赌上性命的啊。”


吃完饭食以后,鬼六站了起来,表情是与话语内容并不相符的明朗。他在怀里摸了摸,数出一小把金判,交给老板娘,后者毕恭毕敬地连忙起身,弯腰接过。


“还是老样子,让一个懂事、听话的付丧神在楼上等我,是一期一振的话就最好了——如果我能活着回来。”


他慢慢地走了出去,然而似乎从出门的那一刻起,身形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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